“你爱我吗?”
“我当然爱你!”
“那你……”
雪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,天池被层峦围绕,高的可以触摸到天际,云雾绕在赵熹的身周,他穿着很厚很厚的皮袄,可寒风仍然哗哗吹过他风帽上的皮毛。
除了眼睛他没有任何暴露在外的地方,雪挂在他的睫毛上,冻成一根根的冰棱。
好高的地方,连说话都困难,天地纯净到只剩下白雪与冰湖。
他想请求乌珠一件事,可话还没有出口就被打断了。
“我对着圣山和天池发誓,”乌珠大喊,声音在茫茫的雪山中回响,“会永远爱你!”
轰隆,轰隆隆。
赵熹的声音闷在保暖的风罩里:“什么声音?”
乌珠环视了一眼四周,原本平静的神色扬起一抹笑:“雪崩了。”
赵熹睁大了眼睛:“雪崩!”他拉起乌珠的手,想也不想就往山上跑,雪滚成一块块石头砸下来。
可他怎么也拉不动乌珠。
他惊恐地回头看:“跑啊!”
乌珠对他诡异地笑一笑,天地都开始震动。
他不跑我得跑,我不能死在这里!赵熹最后看了他一眼,冲进了茫茫的雪瀑中。
就是那么一瞬间,他忽然僵住不动了,浑身的血液都冷凝住,一个硕大无比的雪球砸到了他头上,碎开了琼花万点。
雪和皮靴摩擦的声音响起来,乌珠走到了他身后,雪崩停止了,他欣赏着赵熹脸上的表情,痴痴的:“你看,永远。”
赵熹变成了一座冰雕,哪怕春天到来也没有解冻。
他被放进一个小宝阁里面,和他们曾经发过誓的观音像相对,观音坐着,杨柳枝条往下垂,他站着,满目惊恐与慌张。
乌珠偶尔来看他,吻过他冰冷但仍有弹性的脸颊,向他展示一切,那一天他给他看了一枚很眼熟的白玉印章,上面雕刻九龙,印章底部涂满了朱砂的红泥,一点点血色溅到白玉上:“好看吗?”
承休延福,亿永无极。
赵熹说不出话来,湿漉漉的朱砂印到了他脸颊上,被乌珠的手抹开、涂匀。
外面忽然传来了两道稚嫩的女声。
“阿爹!”“阿爹!”
大门打开,两个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,梳着一模一样的辫子,金铃缀在辫发里叮铃叮铃地响,一个高一个矮,一左一右地围住乌珠。
“怎么了?”他蹲在地上,左右看看两个女儿,“哟,老二怎么哭了?”
小女儿习捻只哭着不说话,大女儿蒲勒说:“迪古乃哥哥带着一个叫撒合辇的人过来,他说您曾经对着太祖皇帝发誓,会把女儿嫁给纥石烈的儿子,也就是他,对吗?可撒合辇看不起我们。”
习捻哭着大喊:“我讨厌撒合辇!我也讨厌迪古乃哥哥,我再也不要和他一起玩了!”她又推了一把乌珠:“你要把我嫁给这样的混蛋,我也讨厌你!”
乌珠被她一把推倒在地上,成了个四脚朝天的乌龟,但他脾气很好,拍拍屁股站起来,在地上重新蹲住:“我没说过这句话,是迪古乃这臭小子乱放屁,你把他叫过来和我对质!”
习捻哭出了一串鼻涕泡:“你等着!”她跑出去大喊:“迪古乃哥哥!迪古乃哥哥!我阿爹叫你——”
细碎的,叮当当的铃声里,他问蒲勒:“撒合辇和你们说什么了?”
蒲勒回答他:“他说我们的母亲并不是女真贵种,而是一个不知名姓的汉人,因此怀疑我们的血统。他说您应该娶一名贵族女子来教导我们,不要让我们学的像汉人那样。迪古乃哥哥已经说过他了,但习捻还是很伤心。”
她还太小了,说完这句话以后,她很紧张地看向乌珠。
父亲会再娶一个贵族女子吗?新的妈妈进来,会有新的孩子,那她和习捻怎么办呢?她经常生病,习捻脾气很大,父亲没有儿子。
乌珠说:“我现在这么厉害,再来个人来沾我的光干嘛?除非是我的女婿,你们两个人的丈夫。”他掏出一把匕首交给蒲勒:“去告诉撒合辇,不许他再说这样的话,如果他再说,你就捅死他。”
蒲勒接过匕首:“可是他比我高,比我壮,如果反抗,我打不过他。”
乌珠说:“这是我的匕首,他不敢反抗。”
细碎的铃声又响起来,过了一会儿,乌珠从地上站起来,来到了赵熹面前。
冰雕一动不动。
他用一种很失望的语气说:“你看,你真给她们丢脸。”
赵熹想要努力地动一动,转移一下视线,可他被冻住了,什么动作都做不了,铃铛在他耳边缓缓炸响。
撒合辇、迪古乃,这些人都是谁,怎么敢嫌弃他的女儿?他的女儿!他的女儿怎么在乌珠这里?
他为什么会给女儿丢脸?
“我!”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,却发现自己忽然可以说话了,“我是天子的弟弟,大宋的亲王,是你们——”